腊肉在锅里跳舞。油星似暗器,香气是迷阵。至今没有人的鼻子能穿过这霸道浓香,找到她的踪迹。这群人追了她三天三夜,此时看他们在巷子口打转,反倒往咕嘟冒泡的汤里又撒了把盐,盐粒落下的声音,像叹息,“吃饱了,才有力气哭。”
剑在她背上。鞘是冷的,里面的东西,却总带着人间烟火的热乎气。
夜川宗主凌无妄寻来时,她正在乱葬岗煮粥。白骨当柴,断碑作灶,一锅野菜粥熬得天地间只剩下“咕嘟、咕嘟”的回响。掀开锅盖时,粥香竟压过了满岗腐朽。
“至真至纯,天生的剑胎。”凌无妄的声音像金铁交鸣,穿透阴风。
“武学奇才?”她眼皮都没抬,手腕一翻。滚烫的野菜粥,泼墨般泼向那身价值千金的锦袍,“不如说,我是火候奇才。”
锦袍腾起白气,粥粒如冰珠滚落。凌无妄没动,袖口只轻轻一拂,平生凛冽寒气。看着溅在袍角的污迹,不气反笑:“夜川缺的就是你这股子锅气!跟我走,管饱!”
于是,她成了夜川的唐千芯。
剑阁森寒。别人练剑,剑光如水银泻地。唐千芯蹲在角落,对着锅里的红烧肉发愁,“挂色…还差三分火候。”她嘀咕。拿起剑谱时,眉头拧得更紧:“这招式,还没我掂锅翻勺来得利落。”
展开剩余69%凌无妄捋着胡子,眼睛像藏着星火的深井。“傻丫头,”他声音低沉,“灶王爷赏你饭吃,就把灶台当剑台使!”一句话,像火星落进干柴。锅铲起落,带起风声。撒盐的手势,如飞星逐月。翻炒的力道,隐隐有劈山断流之势。夜川剑法那点玄奥精微,竟被她揉碎了,化进一日三餐的油盐酱醋里。剑台?灶台?在她手上,再无分别。
数年后,唐千芯独自离开夜川,专往尸傀横行处钻。尸傀结成“腐骨毒阵”,腥绿毒雾浓得化不开,触物即腐,嗅之欲绝。她却解下了包袱,粗陶罐,八角,茴香,桂皮……就在这腥风毒雾里,生火,炖肉。柴火噼啪,像战鼓轻擂,红亮的酱汁在罐中翻滚,霸道浓香如同无形利刃,硬生生将那粘稠的毒雾割开道道缝隙!
“腐尸毒?”她声音清亮,带着一丝奇异的嘲讽,“最怕的,就是这八角的辛烈!”手腕一扬!一勺滚烫、粘稠、油亮喷香的酱汁,如离弦之箭,精准地泼在尸傀天灵盖上!
“滋——!”
白烟腾起!魔尸浑身剧颤,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,动作瞬间僵死。更奇的是,其余尸傀腐朽的眼窝,竟齐刷刷转向那小小的陶罐!贪婪的嘶鸣响起,什么毒阵,什么御令,都敌不过那罐中翻滚的、致命的诱惑!尸傀们竟互相推搡撕扯,只为争抢那一罐红烧肉!
生与死,欲望与毁灭,在这一刻,荒诞地纠缠。
机会!只在电光石火!
她动了!
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喝,身形如惊鸿乍起,长剑顺势递出。剑路圆融流转,竟似翻炒酱汁般浑然天成!剑穗飞扬间,十三点寒星无声激射!是剑穗里藏着的“绕指柔”,细如牛毛,快似流光,精准无比地没入尸魁脑后督脉死穴!
针落,气绝。
“诸位,”长剑“呛啷”归鞘,声音在死寂的墓穴中格外清晰,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,“吃饱了,才好上路。”
“轰!”
尸傀们如同被抽去所有生机的朽木,轰然倒塌,激起片片带着腥味的尘埃。浓烈的肉香与残余的腐臭交织,弥漫在幽深的甬道,竟生出一种诡异而强悍的生命力。
唐千芯俯身,捧起那罐依旧温热的肉。粗陶罐上跳动着火焰的微光,映着她沾了烟灰的脸。那双眼睛,清亮如深秋的潭水,没有戾气,没有恐惧,倒映着罐中点点安稳的、温暖的油光。仿佛方才斩落的,不过是灶台前几只聒噪的苍蝇。
江湖路远,刀剑如林。她的剑,或许不够快,不够狠。但她灶膛里的火不灭,锅中的油盐酱醋不缺。
人间烟火所至,便是她剑气所指。纵使前路尸山血海,她也要在那无边的血色与腐朽里,熬出一锅足以烫慰生死的、滚烫的滋味。至于那滋味是什么,她说不清楚,或许是活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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